□王展

未讀到霍瑞珂的詩作前，我很難想象一位檢察院干部是怎樣與詩人的身份聯(lián)系在一起的。但讀了作品后，我更加感念生活的給予是平等的。那些美的瞬間和善的啟迪對每個人都有，就看你有沒有發(fā)現(xiàn)的眼睛和詩意的心靈?；羧痃姘褜ι畹木裉釤?，用質(zhì)樸的情感凝成細(xì)膩、生動、豐富的詩句，生活氣息濃郁，情感真摯飽滿，為讀者呈現(xiàn)了來自大地和生活的吟唱。

讀霍瑞珂的詩集《見證》，我想到詩人艾青的名句：“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？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……”整部書貫穿著愛的主題——對故鄉(xiāng)的一往情深，對親人的感恩，對四季與日常的牽念，對山川的熱愛，對萬物現(xiàn)實的哲思……全書分“清澈的家鄉(xiāng)”“繽紛歲月”“虛擬的春天”“沒想那么多”“疲于抒情的抒情方式”五輯，共300多首詩，全面地展示了作者的創(chuàng)作軌跡與藝術(shù)特色。

先說詩中的故鄉(xiāng)。鄉(xiāng)情始終是詩人心中最動人的部分。鄉(xiāng)情入詩，要經(jīng)過意象的處理。他這樣描寫冬天，“和雪人玩到/讓娘找遍全村/挨一頓笤帚疙瘩/從來不說冷”（《過去的冬天》）；這樣寫童年的貧苦，“我出生在煤油燈下/一盞煤油燈咬牙忽閃著/把我看大”（《猶記兒時的煤油燈》）；這樣寫故鄉(xiāng)的深沉，“那口井/將老家的身世/深埋地下”（《記憶里的水井》）；寫年少的快樂，“嘎子喊了一聲/我被領(lǐng)進七十年代/像孩童一樣，畢恭畢敬/重溫了一遍”(《<小兵張嘎>——偶遇露天電影》)；寫對故園的回望，“我在路旁，待了幾分鐘/頭頂?shù)囊黄?飄著飄著，就散了”（《回家，我見到童年的自己》），“春風(fēng)十里，揮斥方遒/吹青我們的日子/一朵花，一棵樹，一座山/開始整理/殘破不堪的冬季”（《鄉(xiāng)下的風(fēng)，很樸素》）。他借助詩行打通了通向往昔的道路，在作品中還原了曾經(jīng)的溫暖，喚醒了久遠的鄉(xiāng)愁。

語言是決定一首詩成功與否的關(guān)鍵要素。霍瑞珂善用樸素的語言入詩，他的作品中幾乎找不到華麗的辭藻、晦澀的意象、高大上的形容詞和招人眼球的比喻。這也符合他的為人。這些樸素的詞語帶著可以觸摸到的溫度，不僅沒有降低詩味，反而使詩意在升華的過程中表現(xiàn)得自然、平穩(wěn)，不著痕跡。他寫了大量涉及家鄉(xiāng)樹木、河流、季節(jié)的作品。從千年桑林到家常的槐樹、棗樹，都在詩中形成了獨特意象。比如他寫桑樹：“我愿提前空出一首詩的位置/在這個季節(jié)/與桑林共用一種面孔/獨自清醒”（《再寫故道桑園》），“發(fā)自深處熾熱的醞釀/從黃沙里流出糖分”（《五月，只有椹果飄香》）。這里面，蘊涵深沉的情感。

霍瑞珂的詩充滿向善向美的力量。善是人類文明發(fā)展過程中的“酵母”，也是“人之初”與生俱來的屬性。作為一個詩人，霍瑞珂自覺地在寫作中自始至終貫徹善的意象，歌頌美的存在。在他的詩中，能“在秋天的薺菜里，嚼出春天的味道”，他認(rèn)為“愛好、就是美”，即使“歲月真的老了，也收藏了那么多無用的凝望與玄想”，也一樣在“夏盛開的時候，去詩詞里坐一坐，李白和清照，也會邀您喝杯茶”……多么溫馨、甜美的意象，使人不由自主地融進詩的濃厚氛圍中！

這部詩集，我最喜歡最后一輯。在我看來，這才是詩意飛升的展示和表達。如果說霍瑞珂前面的寫作多是具象，那么后面這些作品，則體現(xiàn)了他意象運用的成熟，展示了寬博遼闊的情懷。如《魚缸里的金魚》《鷹》《失眠的文字》《反而》《中年想到了別處》等作品：“一副理所當(dāng)然的樣子/在自己的節(jié)奏里/度過一生”“一只鷹在尋找什么，我不知道/我聽見黃河故道上傳來一陣陣/風(fēng)吹樹梢的尖叫”“喝口酒/把一年劃痛的心事/還給去年的雪人”……好的詩歌作品不僅要有飽滿的情感、獨到的意象、巧妙的構(gòu)思，亦會有不可言說的靈感瞬間。好詩句如天籟之音，不僅偶然天成，更源于詩者之匠心?；羧痃孀髌芳丫漕H多，營造了一種相對自我的詩意世界，正在形成自己創(chuàng)作的風(fēng)格。

霍瑞珂用樸素、向上、真誠的寫作完成了他與故鄉(xiāng)、親人乃至這個世界對話，留下了自己生動的表達。今后，他會向更遠、更高的詩的山峰奔赴。

（作者系中國作家協(xié)會會員、山東省散文學(xué)會秘書長、濟南文藝評論家協(xié)會主席團委員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