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朱少華

“小雪”盈盈走過，寒潮也幾次南下，“大雪”翩翩在望，然而還是未迎來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。無雪的冬天是寂寞的、干枯的。大雪是從先秦的《詩經(jīng)》中霏霏走來的?！坝暄d瀌，見晛曰消?！边@是《詩經(jīng)·小雅·角弓》中呈現(xiàn)給我們的冬雪風(fēng)景?！皶燥L(fēng)吹起雪漫漫，來兆豐年喜有端”。雪落成詩，詩因雪起。沒有飛雪的詩意與浪漫，便沒有了冰清玉潔的童話意境。

“曉見紛紛滿四山，胡為未肯到人間。”其實(shí)，古人也盼雪，心情和我們一樣，甚至比我們更強(qiáng)烈。盼雪是古今人的共同情致。當(dāng)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如約而至，呼嘯的寒風(fēng)中，雪花紛飛，飄灑萬家。屋頂、樹木、田野、道路、山川、河流被包裹得嚴(yán)嚴(yán)實(shí)實(shí)，一眼望去，千里江山，萬里冰封，白茫茫一片。這意韻悠揚(yáng)、瀟灑奔放的美麗雪景，猶如蘇辛的一首壯懷豪放的詞。

兒時，家里大人們也盼雪。農(nóng)諺云“大雪不封地，不過三二日”。沒種小麥的冬閑地，要趕在“大雪”前深耕深翻。深翻可以將雜草、莊稼枯葉、亂根埋在地里，肥沃農(nóng)田，保養(yǎng)土地。還可以將板結(jié)的土塊凍酥松及凍死蟄伏在地下的害蟲。一場大雪覆蓋深翻過的田地，可以讓干燥的土地滋潤、疏松、保墑，開春莊稼就會瘋長。盼雪是對來年豐收的憧憬和夢想。

童年的雪格外讓人懷念。清晨，推開窗戶，白燦燦一片：純粹，明亮，耀眼。院子里葉已落盡的梧桐樹，一夜之間開出無數(shù)朵潔白晶瑩的花兒。“四顧無人跡，雞鳴第一聲。”大雪過后，動物起得比人早，厚厚的積雪上，留下一串串大大小小“個”字和朵朵淺淺的“梅花”，那是鳥兒狗兒的爪印。麻雀和巢窩在屋后大楸樹上的喜鵲混到雞群里，爭搶著高粱穗上的癟粒子，小花狗很盡責(zé)，驅(qū)趕著麻雀和喜鵲。雪地里留下腳印的，還有我們這些頑童。小伙伴們聚集在村頭的空閑地里，堆雪人、滾雪球、打雪仗，盡情嬉戲，玩得忘乎所以。雪地里撒野，一腳下去，一個雪窩，真過癮。鞋子濕透了，棉褲也濕了半截?；氐郊?，母親一邊點(diǎn)上柴草烤鞋子、棉褲，一邊責(zé)怪：“多大的人了，還不懂事，糟蹋衣服！”我窩在炕上的棉被里，臉上委屈，嘴角卻揚(yáng)起一抹笑意，一顆心還飄飛在屋外銀色的世界里。每憶起往事，心里都是滿滿的歲月溫情。

“冬天麥蓋三層被，來年枕著饅頭睡?！鄙疃耐恋馗稍镓汃ぃ绻軌蚪迪聨讏鲅?，是小麥來年豐收的最大保障。兒時大雪紛紛，絕對是“臘前三白遍民田”，但饅頭卻從沒吃夠過。奶奶說從前冬天下白面。有一年太白金星變作討飯的到一家乞討，這家老太婆用剛烙的白面餅給孩子熱屁股，卻不給討飯的神仙。太白金星把這件事告訴了玉皇大帝，從此冬天再也不下白面了。兒時的我在心里不知多少次詛咒過這個老太婆，直到長大了，我才慢慢明白這個故事的道理。在餐館吃飯，看見不少人將幾乎沒動筷子的大魚大肉扔掉，實(shí)在心疼。

冬天已經(jīng)來臨，雪花總會如約而至。雪花是冬天的明信片，也是春天的使者。與雪為伍，是一種樂趣，也是一種享受。等待，等待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。雪遲早要來，或許它已經(jīng)悄然動身；只是現(xiàn)在，它還風(fēng)塵仆仆地跋涉在路上。腳下，田野里頂著白霜的墨綠小麥，也在等待一場雪……